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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国时代 — 锡斯坦地区的地缘重点

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-12-19
向东还是向西,这是一个问题。不过很多时候,对于南下的游牧民族来说,这只是一个顺序问题。游牧民族其实并不会如我们今天这样,去研究战略方向。他们只是关注哪一区域更为富庶,或者更容易征服罢了。如果由马雷、捷詹河绿洲一直向南的话。入侵者所能选择的,并不仅仅是向西渗透伊朗高原的帕提亚板块;或者向东,经由蓝氏城征服整个吐火罗地区。他们还可以选择,由伊朗高原——兴都库什山脉的接合部插入,继续南下。然后再选择是向西进入伊朗高原南部的“波斯”板块,还是东插入兴都库什山脉南部地区。  最先有案可查,选择结合部插入方案的政权,并非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(虽然他们之前肯定这样做过了),而是从地中海而来的马其顿人。基于方位的原因,亚历山大和他的追随者,是在征服了整个伊朗高原核心区之后,再到达伊朗高原与兴都库什山脉结合部的。这也使得马其顿人的选择方向和南下的游牧民族有所区别,他们要作出的选择,是先搞掂兴都库什山脉北麓,还是先征服兴都库什山脉以南地区。  由于亚历山大是先攻取波斯帝国的核心区——波斯板块,然后折向西北方向占领米底,最后再向东征服帕提亚板块,到达兴都库什山脉与伊朗高原的北部分割点——赫里河中游的。按照正常逻辑,马其顿方阵下一步的选择,应该是沿山麓继续向东,先征服整个吐火罗盆地,再入主粟特;也可以选择先向北,直接插入阿姆河北的粟特地区,然后再回头覆盖吐火罗盆地。不管先攻击哪个方向,中亚农业区都应该是马其顿人下一步的选择。然而事实上,亚历山大并没有这样选择,而是在赫里河中游转而南下,开始了兴都库什山脉南部的征服。  这样看似在绕圈的路线,其实并不是亚历山大主动选择的。他不过是紧跟波斯帝国最后的统治者——大流士三世的脚步追杀罢了。当波斯帝国不仅丧失他们在新月沃地的行省,还丢掉了帝国在高原之上的三大核心区之后,帝国复兴的希望,就只能寄托于兴都库什山脉南北的东方殖民地了。而对于一个农业属性明显的帝国来说,波斯人征服和殖民的重心,也无外乎是沿山麓低地分布的那些河谷平原。也就是说,当马其顿人跟着波斯帝国的统治者,围着兴都库什山脉转一圈,并占领那些绿洲之后。他们也就基本完成了对波斯帝国东方领土的接收工作。至于这个圈应该是顺时针转,还是逆时针转就不那么重要了(关键看波斯人怎么逃了)。  如果大流士三世在离开波斯高原之后,是向吐火罗或者粟特方向逃亡,那么他和亚历山大将会进入我们所熟悉的板块。不过既然双方都选择了南下,我们正好沿着他们的足迹,去看看兴都库什山脉西、南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。当我们把视线放在波斯高原与兴都库什山脉的结合部时,就会发现为这个中间地带滋养绿洲的任务,是由南、北两大水系——赫里河和赫尔曼德湖来完成的。  由于为亚洲中部带来水气的风,基本都来自于大西洋方向。因此兴都库什山脉对于这个中间地带的淡水供给起了决定性作用。也就是说,赫里河(也有译哈里河的)、赫尔曼德湖水系,主要都是由兴都库什山脉集水的。在波斯帝国时期,结合部的北部被称之为“阿里亚”地区。其地缘核心则在今天阿富汗西部,赫里河中游的“赫拉特”。  赫拉特能够成为阿里亚地区的地缘中心,一方面是因为它所处的那段河谷相对开阔,相应的绿洲面积也更大;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沿赫里河谷向东,可以开拓出一条深入兴都库什山脉腹地的东西向通道。这使得赫拉特实际处在十字相交的交通枢纽位置上。当然,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,还是赫里河那充沛的水量,参考附图中所显示的赫里河在兴都库什山脉的流程,我们就能感觉到,在有水就有了一切的中亚地区,赫里河谷内的低地是相当有农业潜力的了。  对于攻击此赫拉特的亚历山大来说,在沿赫里河前行至赫拉特后,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向上游地区走了。我们前面也说了,征服兴都库什地区的重点,在于周边沿线的绿洲。一定要到山脉腹地去打扰那些山地游牧部落的平静生活,只会让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烦脑之中(更何况财富主要都集中在周边绿洲中)。因此无论是波斯人,还是马其顿人,他们在征服以赫拉特为核心的赫里河中游地区后,都会继续选择向南去寻找下一片绿洲。  如果赫里河和穆尔加布河,最后不是在受阻于伊朗高原后,转而注入图兰低地形成捷詹河、马雷绿洲的话,它们应该有机会在两大高地的结合部,冲积出更大规模的绿洲来的。问题是,它们最终还是北流,成为阿姆河理论上的中游支流了。赫里河、穆尔加布河下游在为波斯高原与粟特地区之间,构筑两个中继站的同时,也将兴都库什山脉分水线以北山地,所收集的大部分淡水,送给了卡拉库姆沙漠。至于赫里河以南的两大高地结合部,就只能依靠一些规模较小的河流来滋养了。  由于没有大型河流的补给,整个伊朗高原与兴都库什山脉结合处的中北部,并没有值得关注的绿洲。在那些小规模的河流,最终只能在今天的伊、阿边境处的低地中,蓄积出一系列的咸水湖(如最北部,被两国一分为二的“纳马克扎尔湖”)。在蒸发量远大于降水量的亚洲中部,如果没有大量的高山淡水补给,这几乎是每一条河流归宿地的命运。能够利用这些干旱土地的,只有那些将这里作为冬牧场的游牧部落。对于希望找到绿洲的波斯人和马其顿人来说,离开赫里河谷南下的这段日子里,应该会比较失望。不过,兴都库什山脉很快就会给他们一个惊喜了。因为一片纵深开阔,且有充分淡水补给的湖泽之地,即将出现在他们的眼前。

尽管我们把兴都库什山脉北麓的河流,都归为阿姆河流域。但前面我们也说了,由于面向极端干旱的图兰低地,在卡拉库姆沙漠的侵袭之下,自昆都士河以西,就再无河流能够真正注入阿姆河了。相比之下,兴都库什山脉分水线以南的河流,所面临的环境就要好一些了。尽管低地上的降水依然稀少,荒漠化严重。但最起码,这些被山地分割的荒漠,体量都没有卡拉库姆沙漠那么大。南线大部分山地,还有机会把自己所收集到的雨水汇集到一起的。而这些雨水的主要去处,就是兴都库什山脉与伊朗高原接合部的南部地区。在波斯——马其顿时期,它被称之为“德兰吉安纳”。不过现在我们通常称之为“锡斯坦”地区。  说到这里,我们需要解释一下伊朗高原地理范围的认定。如果我们把兴都库什山脉也视为伊朗高原的一部分,就会发现西起亚美尼亚高原,东至帕米尔高原的这片高原,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山脉将之分为东西两块。这条山脉北部被称为“加恩山脉”,南部则叫作“萨哈德高原”。之间我们所认定的伊朗高原三大核心板块:米底、波斯、帕提亚,基本都在这条地理分割线的西部。整个加恩——萨哈德山脉及其以西的伊朗高原,几乎就是现在伊朗领土的全部,我们也可以将这一部分伊朗高原,称之为狭义的伊朗高原。  现在的问题是,兴都库什山脉一般并不会被认定为伊朗高原的一部分,而是单独作为一个地理单元存在。至于兴都库什山脉山脉以西、以南部分,也会被算作伊朗高原的一部分了。也就是说,我们之前认定的,兴都库什山脉与伊朗高原之间的结合部,其实更应该被认定为是加恩——萨哈德山脉与兴都库什山脉的结合部。不过怎么认定,应该是地理学家头疼的事,人地缘角度来看的话,我们主要关心的是,这些地区适合什么样的“人”生存,这些人又应该与地理相邻的哪些板块地缘关系更近。事实就是,从地缘结构的角度来说,加恩——萨哈德以东地区,并非波斯文明的核心覆盖区(只能算是势力范围的延伸)。  从地缘关系来看,加恩——萨哈德山脉以东,与兴都库什山脉之间的低地,应该与兴都库什山脉地缘关系更近。因为为这片低地提供淡水补给的河流,基本都是源自东侧,面向西风带的兴都库什山脉。这一点,尤其是锡斯坦地区表现的更明显。我们在地图上可以清晰的看到,从兴都库什山脉中、南部,由东向西汇集了多条河流,注入这片开阔的低地。这些河流当中最大的一条,叫作“赫尔曼德河”。而在加恩山脉、萨哈德高原结合部处汇集而成的湖泽,也被称之为“赫尔曼德河”。因此我们也可以为这片山地包夹的结合部,命名为“赫尔曼德河下游盆地”。不过,尽管那兴都库什山脉,已经竭尽所能为“赫尔曼德河下游盆地”供给淡水了。但这片低的的纵深实在过大,这些高山来水并不足以滋润盆地腹地的每一寸土地。最终能够成就大规模绿洲的,只有赫尔曼德湖一带。不过在干旱的亚洲中部,这种体量的绿洲,已经足以让人给予足够的重视了。  对于中亚的湖区来说,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排出多余的盐类矿物质。与那些能够外流入大海的河流不同,这些内流河流经年累月由山地带出的矿物盐,只能沉淀在下游低地。这也使得大中亚地区的湖泊,往往都是咸水湖。不过,赫尔曼德湖是个例外,它是一个淡水湖。这也使得整个湖区不仅能够成为水草丰美之地,更有机会成为灌溉农业的兴盛之地(交给中国人来管理的话,很快就会围湖排水,造出大片耕地来)。  每一个成功者的对面,都有可能有个倒霉蛋。对于赫尔曼德湖区来说,保持水质、土地不盐碱化,可以说是一个奇迹。因为作为赫尔曼德河流域的终端,它应该会沉积下很多盐份的。而这一切之所以成为现实,是因为赫尔曼德湖并不完全是兴都库什山(西南部)之水最终的归宿地,在它的南面还有一片地势更低的洼地,帮助它来储存盐份。这片洼地就叫作“济里盐泽”。  我们可以在《中亚——南亚地缘关系图》上清楚的看到“赫尔曼德河下游盆地”,在西、南部靠近山地处,有两片蓄水的湖泽之地。一片在北部,大部分被划入了伊朗境内。这片湖泽就是“赫尔曼德湖”。实际上,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,赫尔曼德湖是被分割成三块的。最大的一块,也是湖区的主体就是狭义的赫尔曼德湖现在伊朗境内。而其东、北部还有两个平时不相连的,面积较小的湖泊在阿富汗境内,分别是萨巴里湖、普扎克湖。每当春季洪水泛滥时,这三个湖泊就会合为一体,并共同向湖泊的西南方向扩张,输送水土资源。这也使得得到赫尔曼德湖区西部的伊朗,成为最大的受益者。或者说伊朗得到了赫尔曼德河下游最适合开耕的土地(尽管阿富汗貌似得到了绝大部分的盆地)。  第年春季的这一次洪水,不仅扩张了赫尔曼德湖的湖水面积,让湖区的土地更加肥沃。更让湖区的土地洗了个澡,得以冲刷掉一年当中累积的盐份。而这些盐份最终的归宿,就是赫尔曼德湖南部,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边境处的“济里盐泽”了。事实上,济里盐泽才是整个赫尔曼德河下流盆地的最低点。在它与赫尔曼德湖之间有一条水道相连(叫作“沙拉格河”)。每当赫尔曼德河水位上涨、连成一片时,多余的湖水便会顺着沙拉格河南下,注入地势更低的济里盐泽。这实际上也使得赫尔曼德河本身成为了一个中继湖而不是终端。河水周期性的冲刷,保证了湖水及周边湿地不至于盐碱化。至于阿富汗得到的那片洼地就没那么幸运了。否则也不会成为“盐泽”。  类似的情况其实在中亚其它地区也出现过。我们之前说过,巴尔喀什湖其实是分为两部分,中间由一根狭窄水道相连的。只不过两湖相距很近,通常被视为一个蓄水区罢了。由于西区是由水量巨大的伊犁河所供给,并且相对更浅。因此就巴尔喀什湖东、西两区的河水流向来说,也是至西向东的。换句话说,西区所存的是“活水”,东区才是那个倒霉的终端。也正因为如此,巴尔喀什湖才会形成“西淡东咸”的奇特现象。  现在大家应该已经很清楚,所谓锡斯坦或者说“德安吉安纳”地区的地缘重心在哪了。简单点说,就是伊朗占据的那块土地。就当时两国划界的情况来看,得到赫尔曼德河河口以西部分的伊朗,貌似占了很大便宜。因为大部分可供可耕的湿地都是伊朗一侧(1872年英国人主持的划界)。问题是,真正为这片湖泽之地供水的赫尔曼德河(包括其它注入湖区的河流),却是在阿富汗手中的。在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,如果阿富汗战乱结束(悲剧的是,都持续100多年了),准备开发赫尔曼德河下游盆地的话,伊朗得到的那片天然农业区,能不能保证供水就是个大问题了。事实上,即使阿富汗人没有什么动作,伊朗人也还没有能够充分开发锡斯坦地区的农业潜力。因为早在14世纪,这一地区原来成熟的灌溉体系就被破坏,转而成为一片游牧经济为主的土地了。至于这到底有什么样的地缘背景,我们下一节再分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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